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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大南门(9)
沿着斑马线从环城南路走过车水马龙的沿江大道,就可以看见滨江公园花坛里的两尊白色大象的雕塑,那是上世纪修建滨江公园建成不久后的产物,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斑驳不堪了;本世纪初,滨江公园对大南门一带进行了所谓的升级改造,就是种了一些树、铺了一些草坪,还安了十组景观灯。也就是几年功夫,现在到了晚上,景观灯只有一组还在发光;到了白天,那些缺乏保养、日晒雨淋的铁艺花架拱门都早已锈迹斑斑了。
倒是在大南门通往码头去的滨江公园的一块空地上停放着一辆用报废了但是油漆一新的公交车开设的咖啡屋。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厢里面也进行了重新装修,有书架,也有桌椅,据说可以一次性容纳20多人在此看书和品尝饮料,这就是宜昌首个汽车书吧。我去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汽车书吧里依然还有好几个捧卷细读的年轻人,车门外,那个年轻的老板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盒饭,不远处一个卖风筝的老头悠闲的抽着烟,手机里放的歌正是那首凤凰传奇和筷子兄弟在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所唱的《最炫小苹果》。
拾级而下,就会发现当年在兴建延绵数十里的护岸工程的时候,施工方很懂得就地取材和因陋就简,于是那些早就存在的、青石做的石阶就被保留了下来,而且一直沿用到现在,就在那些用一个个灰色的菱形的水泥预制块筑成的护坡之中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天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走过这些石阶,也许有开船的船工、背背篓的挑夫;也许有出外谋生的打工仔,也许有新娶的新娘;也许有溃败的国军,也许有乘胜追击的解放军;也许有划龙船的艄公,也许有摆渡的船夫;也许有宦海浮沉的官员,也许有到中国来寻宝的外国冒险家;也许有下河游泳的孩子,也许有到河边洗衣服的少女;也许有求学的学生,也许有谋财的商人……
我与大南门似乎一直有缘。少年的时候,曾经在那条不太宽的南正下街住过,从街上转个弯就可以下河(宜昌人把到江边玩如此说)。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所住的那栋年代久远、全木质结构的小楼。走在楼梯上吱吱的响,薄薄的木板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报纸;都是用煤炉,楼下只要一生火,楼上就全是烟雾,像是在云雾飘渺的玄幻之中;如果遇上晴天,阳光从头顶的那片亮瓦透进来,就像电影里的探照灯似的。
年轻的时候,只要一到夏天就会和小伙伴们一起跑到长江里游泳。即便是给老师写过暑假期间不在河里游泳的保证书,即使父母已经给了到铁路坝(夷陵广场的前身)成人游泳池、西陵公园(儿童公园的前身)儿童游泳池的买票的钱,可是只要一离开家,就会直奔长江而去。如果在镇川门下水,就可以在大南门起坡,如果在大南门下水,就可以在二马路上岸。最喜欢的莫过于每当轮船经过以后,投身江中,随着涌来涌去的波浪在水里自由自在漂浮的感觉;最得意的莫过于偷偷爬上停靠在趸船边的拖轮的顶层往下跳,即使是“跳冰棍”(宜昌话,就是直挺挺的跳下去),那种入水的感觉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进行形容。
中年的时候经常会出差,那个时候,即使是宜昌陆路交通已经很发达了,有了铁路,也有了飞机航班,我还是喜欢乘船出行。多次陪着客人到巫山的小三峡去玩,带着老婆、儿子去奉节白帝城,曾经在万县街头吃蒸格子,为了买那种方方正正的香干,特意去巴东一趟,究竟去过多少次秭归老城连自己都不记得了;也经常乘着客轮去岳阳、下汉口,从九江上庐山,到南京看秦淮河,在上海的外滩逛来逛去也就是一个观光客;不知多少次和厂里的同事从大南门乘船到江南的卷桥河,翻过点军坡、穿过桥边,擦过土城,再翻过那座高高的赤土垭,远远的山脚下就是土家人聚集之地……
只是后来,随着拆迁、随着住房商品化,也随着生活质量的改善,虽然依旧在中心城区行走,虽然时不时的还会乘车经过沿江大道、路过滨江公园,可是所住的位置离大南门越来越远,生活圈和朋友圈都换了新的模样。有趣的是,也许就真的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我游荡了大半个宜昌城区,结果到老了又回到了城区中央,每天都能听见电力大楼的钟声,抬头便是江南像金字塔似的磨基山,大南门也就又一次近在咫尺。
拾级而下的时候,我也可以从那些因为历史久远而变得斑驳、因为人来人往而变得发亮的大南门的石阶上看见了我的身影。